赤彤丹朱

[蔺靖]不忘忧国不负卿 卷二 长相思 10

有声by @关公面前舞大刀 

波斯马行送来的马儿果然神骏非凡,到了鞠场上,表现与言豫津所言竟无二致,看得小飞流不住地拍手喝彩,乐不可支。有此骏马,萧景琰也心中大定,只待人马磨合熟稔,战力当能成倍提升。

两匹马儿一白一黑。萧景琰挑了白色的那匹,心想上了鞠场,这马儿通体雪白鬃毛飞扬的潇洒之态,不知与它的幕后主人能有几分相似。

忙于备战击鞠,萧景琰已有多日未去妙音坊,遣飞流前往探看过两次,也未带回片言只字。蔺晨半点消息也无,而北燕使团,已然抵达金陵了。



梁帝推说身染微恙,主持接待燕人使团的是太子萧景宣。既未宣召,萧景琰乐得避在府中安心操练,待与慕容沣正面相遇,已是在城郊军营,宿卫军的鞠场上。

鞠场三面短垣环绕,一面树满赤旗。旗帜猎猎招展,正中一张巨鼓高高架起,待一方入鞠得筹,即击鼓一通,得旗一面。萧景宣于主位端坐,身后诸皇室宗亲、达官显贵坐得满满当当。偌大鞠场座无虚席,金陵城凡是有点门路的人都削尖脑袋挤进来了,实在挤不进的,也将场外围得水泄不通,倒是将负责维持治安的巡防营忙得鸡飞狗跳。

有幸入场观战的,无不庆幸不虚此行。比赛还未正式开始,主客两队分列东西两侧,观众看看东边玄衣的北燕六皇子,已觉英武俊朗天神一般,再看西边红衣的自家靖王,眉目如画容色清冷,更是凛然如仙人临凡。

座中不乏待嫁的豪族小姐,此时已是芳心荡漾,暗怨家中趋炎附势,误了自己终身。列战英勒马按辔立于萧景琰身后,纳闷的却是那马行请来的裁缝给鞠队众人量体裁衣,却从未骚扰萧景琰。待骑服鞍辔一并送至时,众人纷纷试穿品评,萧景琰也不过一笑置之,然而……今日靖王居然若无其事地穿上了那套番人送的骑服,还亲手换上了番人送的全套辔头鞍镫!

作为常年骑在马背上的军人,鞍镫之属不在于奢侈华丽,而在于舒适合体。马镫的悬挂高低,鞍具的大小、软硬、乃至形状,无不大有讲究,要根据个人身形和习惯反复调校。一贯谨慎细心的靖王,竟然在如此重要的比赛前,换上了陌生人相赠、从未试用过的崭新鞍镫?

一身胡人骑服的萧景琰,似乎连模样神气都判若两人,与列战英自幼熟悉的靖王殿下殊为不同。三番五次想问问新换的鞍镫是否合适,然而看萧景琰的表情,又让他觉得无从置喙。鞠场的另一侧,北燕六皇子的目光正锁定了萧景琰,三分狷狂七分玩味,毋庸置疑的十分不逊,萧景琰却似浑然不觉,只和身旁并辔而立的言豫津说说笑笑,仿佛不是面对着迫在眉睫的一场恶战,而是盛装偕游上元节的灯市花街。

言家那雄孔雀一般花枝招展的小侯爷,此刻在靖王身边居然也沦为了陪衬。萧景宣远远坐在安全区域观众席,装模作样地眯眼打量北燕的慕容六皇子,又顺着慕容沣热辣辣的视线,端详他那红衣白马,揽辔待发的七皇弟。鞠队众人皆是飞云流彩鲜红蜀锦骑服,唯独萧景琰身上那件,以纯金丝线叠纹套织着气韵生动的麒麟纹样。胯下骏马雪白耀眼,雕鞍彩辔鎏金嵌宝,晴空朗日下,一人一马俱是幻彩流溢熠熠生辉,端的嚣张无比,贵不可言。周遭尽是刻意压低也依然声声入耳的惊呼赞叹,萧景宣心中阵阵犯酸,见身侧的萧景桓也看得目不转睛,于是摇头笑道:“景琰今日真是精神,只是手里的那鞠杖未免寒酸。听说是五弟送的?”

萧景桓的心境颇微妙。一般无二的回鹘式样蜀锦骑服,偏偏穿在萧景琰身上就格外修身熨帖,窄腰小袖、高衩长靴,忠实万分地勾勒出他的宽肩细腰,四肢修长。感叹着萧景琰把一身胡服竟穿出了几分离奇的骄纵和俊俏,又惊诧于他那清高倨傲的七弟,何时开始钟意了这种风骚浮夸、华而不实的装束?正郁闷那鞠杖的外表太过俭素,萧景宣的冷嘲热讽恰恰又传入耳中,萧景桓嘴角一挑,立刻反唇相讥。

“小小鞠杖只是聊表心意,难得景琰喜欢,臣弟于愿已足。不比皇兄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骏马数匹,”萧景桓笑得阴阳怪气,“不过,景琰似乎一匹也没要?听说皇兄的马性子躁烈,上了鞠场颇难驾驭,若一不留神把人给摔下来……伤人事小,若带累大梁输了鞠赛,丢了颜面,父皇怪罪下来,太子殿下怕是也难辞其咎吧?”

论斗嘴,萧景宣从来就不是对手,何况他本就心中有鬼。鞠场上人多眼杂,萧景宣要端稳主君和兄长的派头,也不便再和誉王作口舌之争,只得怏怏作罢,暗暗衔恨。恰好司礼官回禀时辰已到,萧景宣稳住心神,颔首示意击鼓三响,鞠赛正式开始。

那绘彩镂空的小小鞠球高高抛起,即被言豫津一马当先,挥杖勾走。燕骑合围包抄势如风雷,梁骑亦瞬时拉开阵势接应掩护。慕容沣纵马与萧景琰并肩驱驰,偏头朝他露齿而笑:“列将军,别来无恙?”

萧景琰仿若不闻,足跟轻磕马腹,那马儿灵巧旋身,甩开了慕容沣。另侧列战英已然贴近,朗声道:“请六皇子不吝赐教。”

慕容沣略一分神,萧景琰胯下白马急停后已再度发蹄急奔,马背上萧景琰长身立起,振臂挥杖,接住了远远飞来的鞠球。慕容沣鞠杖一举,数名燕骑立即向萧景琰团团围拢,那白马忽左忽右奔跃迅疾,作出奋力突围之势,萧景琰亦空中连击,运鞠不止,引来更多燕骑惕然防备。远远望见言豫津已驰至球门近前,萧景琰一声清啸,白马扬蹄腾空,似欲将欲行拦阻者踏于蹄下,包抄数骑微一怔忡,萧景琰的鞠球已急速击出,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飞向球门。

此时萧景琰距那小小球门尚有十数丈之遥,慕容沣未料他会仓促入鞠,待拨马回视,却见言豫津已在门前接球,而且身畔无一人防守。

言豫津马不停蹄,轻松击球入门,朝萧景琰笑得春风拂面百花盛开。萧景琰向他微笑颔首,又垂目揉揉马头,以示嘉奖。这白马自从进了靖王府,一直是萧景琰亲自贴身伺候,洗浴刷毛,调配饲料,人马感情进展堪称一日千里,场下亲密无间如胶似漆,场上配合默契如臂使指。一如萧景琰所料,今日鞠赛一开场燕人就气势汹汹,寻常战马血性未驯争强好胜,难免狂躁难驭,而这两匹经过专门训练,上场依旧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马儿,将是致胜的关键。

大梁先得一筹,取赤旗一面插于高架上。鼓声阵阵,场内场外俱是一片喝彩,欢声雷动。萧景琰向冷面逼近的慕容沣道了声“承让”,转而笑看言豫津策马绕场撒欢。言豫津既漂亮又讨喜,观众席上与他熟识交好者大有人在,萧景琰看他向众人挥杖致意,目光随他花蝴蝶般的身影扫过场边,忽觉眼前一花,心头狂跳。

观众席中白衣一闪。萧景琰敛目逡巡,却见那白衣翩翩者,长了一张平庸猥琐的脸。

那人满脸麻子坑坑洼洼,支楞着几根焦黄鼠须。萧景琰望向他时,这猥琐男亦凝神回望,那直勾勾的目光上下一扫,竟似将萧景琰的场下运筹场上战术尽皆了然洞悉一般,好生放肆无礼。萧景琰眉心一蹙,不欲被无关之人搅乱心神,然而这猥琐男朝他展颜一笑,那张猥琐的脸上居然绽开三分倜傥,一双眼睛立时光华璀璨,勾魂摄魄。

萧景琰愣愣地看他轻抚手中折扇。十指修长秀雅,与今日之容貌南辕北辙,正一分一寸掠过扇面,划过扇骨。上品的指斑湘妃竹骨折扇,入手光滑,指触沁凉,萧景琰再熟悉不过。

阵阵酥麻从背脊上爬升,星火燎原般烧得双颊灼烫。正心旌摇荡之时,忽闻鼓声骤响,提示再度开球。萧景琰策马回眸,定下心神。

许胜不许败。这一场鞠赛,他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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