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彤丹朱

[蔺靖]不忘忧国不负卿 卷一 折杨柳 01

本文的故事从赤焰案五年后开始,所有人物身份关系同原著,但是⋯⋯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最大的私设,就是没有苏哥哥2333

嗯,我想写一个没有苏哥哥,不靠权谋,景琰也要为赤焰平反的故事(这个人在说梦话)

所以呢,挖这个大坑我一定是疯了(没错,被我的恩师&老板虐疯了)各位谨慎入坑_ノ乙(、ン、)_


对了,本文的地名全部随口胡诌,求不考证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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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by @关公面前舞大刀 


萧景琰的这一场梦甚是漫长。

起初,他还在林帅麾下,林殊为前锋,轻骑诱敌挫其锋锐,他则率大军涉急流,过幽谷,翻雪山,长途奔袭,迂回包抄断敌后路,两路钳击配合无间,大获全胜所向披靡;倏忽间,并肩作战的却变成了他的三皇兄萧景宣,他坚持深壕坚垒守城不出,左监军萧景宣却急于出关迎敌首建大功。他主张以小队精骑时时袭扰敌帐,诱敌出击,大军紧随其后依地形沿途设伏,萧景宣却要在山谷避风处扎营,又令将士们时刻披挂重甲,帅旗招展严阵以待。敌军未至我军先疲,又将制高点拱手让人,将己方完全暴露,他和萧景宣起了激烈的争执,而身为主帅的宁国侯呢,夹在两个皇子之间竟然只是两头安抚毫无决断,最后右监军夏江手持阵图搬出圣谕,严斥他不得擅专,否则监军代表圣意,有生杀大权⋯⋯

萧景琰在梦境中辗转喘息,却平复不了一再溃败的愤懑和耻辱。粗喘令浑身的痛从麻痹中一齐惊醒,而这痛楚与目睹麾下将士在敌军强弩手居高临下的如雨箭矢中大批阵亡的椎心之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三皇兄当然是一看风头不对就早早逃遁了。他断后掩护,数万大军壅塞谷中相互践踏乱作一团,他横槊立马一声怒吼,砍杀了一名马踏步卒夺路先逃的校尉,方才稳住局面令大军有序撤离。风沙骤起,朝溃退的大军狠狠扑来,行军更艰难,却也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他令兵士们四处纵火,秋草极燥一触即燃,烈火熊熊延烧,火借风势浓烟滚滚,向敌军追兵扑去,马惊嘶人哭嚎,裹挟在怒吼的狂风里回荡在山谷间久久不歇。飞狐岭这一战,虽然丢了粮草辎重,所幸保住了大军主力,不眠不休仓皇撤离两天一夜,上天相助,他们退入了宁武关。

退守宁武关之后呢?萧景琰的意识在此处断裂。那场大火转瞬间吞噬了一片片山头,也吞噬了他游丝般断续浮沉的意识。他在梦境中催马狂奔没有喘息的余裕,身后是火海地狱,烈焰冲天灼浪翻滚,火星爆裂灰烬狂舞,烈火烧红了大半天穹,直烧向另一方他并未亲至却仿佛历历在目的时空。头上兜鍪手中长槊似乎都变得滚烫,炙灼的枯痛扼紧咽喉。

他想起梅岭。梅岭那一场火,其惨烈是不是犹甚于此?

极度干渴欲求一口水而不可得,他却喉头哽咽眼角潮热,竟要落下泪来。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梦再长也有清醒的时候,现实严酷,他不容许自己借梦境逃离。眼皮沉重干涩,而身上的数处刀伤箭创竟然都已包扎完好。萧景琰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给他包扎的人除了手法娴熟,用的伤药也极好,虽仍有剧痛牵扯,但以他受伤的经验和敏锐的觉知力,他知道几处重创都已开始愈合。萧景琰意志强韧,复元力也远过于常人,此时已能勉力行动。

床边的矮几上有一个琉璃胆瓶,里面盛着大半瓶清水。萧景琰调息片刻,支撑着坐起拿过水瓶,尽可能慢地一口口喝下去。

他当然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既已落入敌营,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清水漫过咽喉,又牵起一连串刺痛。不知有几天没进食,空空如也的胃也抽搐着灼烧起来,他放下水瓶,控制着自己慢慢长吁了口气,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一方大帐。

燕人的居处,萧景琰并不陌生。这一处大帐更华美,更精洁,不见腥膻油秽之气,却有淡淡的熏香萦绕鼻间,萧景琰望着视线所及的铜镜、妆台和弓箭甲胄皱起了眉头。

有人掀起毡幕走进来,快步走到萧景琰床前。是个低眉垂首的少女,一身胡服,却向萧景琰裣衽为礼。

萧景琰盯着她,看她抬起头来。那眉眼应是梁人无疑。

“大夫说此刻将军该要醒了,果真料事如神,”少女似是如释重负,“将军可要用膳?大夫说久饿之人要用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可是现在只有山羊奶酪⋯⋯”

萧景琰逼视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她犹豫该不该告诉他更多。

“这里是⋯⋯北燕兴平公主的牙帐。公主出营探察军情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是她的侍女珠儿。”

“你是梁人。”

萧景琰的语声沙哑粗砺。珠儿低了头,不敢和他对视。

“奴婢是随景宁公主入燕的宫女。兴平公主对公主陪嫁来的典籍和书画很感兴趣,奴婢粗通文墨,公主就把我一并送给了她。”

“抬头。”萧景琰话音低沉目光却凌厉:“你可认得我?”

珠儿听命抬眼,视线极快地从他脸上扫过,又垂下头去。

“奴婢在宫中长大,怎么会认识将军。”

“元嘉十八年,景宁公主入燕,送嫁的是她的七皇兄靖王,”萧景琰语调平淡,“我是靖王的副将,一路随行直到居延海。姑娘可记得在下?”

曾经的梁宫宫女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迎向萧景琰的视线。

“奴婢记得。”

萧景琰淡淡颔首。

“在下姓列。列战英。”

珠儿又垂下头:“奴婢记住了,列将军。”

萧景琰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珠儿见许久无声,正要悄悄退出,忽又听他问道:“景宁⋯⋯她还好吗?”

珠儿哽了一会,语声微颤似在忍泪:“公主她⋯⋯性命无虞。只是想念陛下,想念金陵,想念得紧⋯⋯”

萧景琰默默无言,胸口却止不住地起伏颤抖。珠儿默然向他行礼,退步出帐去了。

景宁,他的异母皇妹,他曾亲手将她交到北燕可汗手里。那年景宁不过十四岁,瘦小娇弱的少女裹在重重珠绣繁复华丽的嫁衣里一路哀泣,他不得不狠下心告诉她,这是她的命运。

既是皇族,就有皇族的责任和使命。若是牺牲一个公主就能消弭兵祸,止息干戈,这交易实在是合算便宜。

可一个国家,若是连最尊贵的公主都不能捍卫,举国男儿又尊严何存?

北燕可汗亲自到居延海迎亲。江山社稷的千钧重担压在这幼女稚弱的肩头,景宁头戴金翠辉煌的沉重凤冠向可汗屈身为礼,进退合仪容色端凝,身后陪嫁的车队如五色长龙般逶迤,森严煊赫的仪仗在烈日悲风下浩浩荡荡。萧景琰想起他那以明君自许的父皇,素来勤勉节俭,而此次为了置办景宁的嫁妆,竟倾尽了东南十六州一年的赋税。他以为自己还是四夷来朝的天可汗,向四境宣示富有,向燕人加恩示宠?或是,他竟以为,用金帛和公主就可以贿买燕人,令他们知恩图报,就此收敛饮马中原的狼子野心?

怕是一个小宫女都不会如他这般天真。北燕可汗,那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肩横背阔不可一世,在大漠四月的料峭春寒里裸露着肌肉虬结的双臂。他得到的大梁公主是真正的梁帝的女儿,足以向周边各族各部炫耀他的地位和实力,而公主令他眼花缭乱的陪嫁里,有他看得懂的中原的广博富庶,更有他看不懂却心怀向往的优雅雍容。他的草原苦寒荒瘠,五月草始生,八月即飞雪,他和族人常常要和豺狼争食。而远嫁而来的大梁公主,让他的梦魂飞到了草长莺飞的烟雨江南。

北燕可汗此前已向大梁求婚多次,却屡遭拒绝,而梁帝终于送景宁入燕,却是由于西北大渝入侵,梁帝害怕两面作战腹背受敌,才向北燕示好,希望拉拢燕人。然而事与愿违,刚刚以河西为代价让大渝止兵,北边燕人又开始频频侵扰。而贴补了燕人的军费开支令他们实力大增的,竟然是景宁公主丰厚的嫁妆。


珠儿端着奶酪又进来了,还带来一小瓶丸药。

“大夫说,每日一丸即可,敛创生肌是极好的,”珠儿迟疑着,“大夫还说,将军现在是兴平公主最要紧的俘虏,禁卫森严,他不能常来看你,望你好好养伤,早日痊愈。”

哪里的大夫,倒是话多。萧景琰警惕中眸光一敛。

这侍女极是善解人意:“大夫其实是北燕六皇子的朋友。他原本是走西域的富商,几年前在于阗被六皇子拿获,不知怎么的,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莫逆之交。他的医术也是真高明,去年大可汗突发暴疾,全身僵卧口不能言,幸得大夫妙手回春……”

萧景琰面寒如水。若是大可汗暴病而亡,他的儿子女儿们势必相互攻伐混战一团,大梁也能有喘息的机会。这个大夫,果真是啰嗦多事之极。

“医者父母心⋯⋯”珠儿怯怯辩解,“列将军被兴平公主带回时,军医都说是伤重不治了,兴平公主一急,打算用草原古法为将军止血,举起烧红的烙铁就要烫下来⋯⋯”

那碗奶酪不多,萧景琰两口就吃光了,此刻还没能全咽下去,听她此言倒险些呛住。

“幸亏大夫及时赶到,把您从兴平公主的烙铁下救了下来,妥善医治,”珠儿似是心有余悸,“您伤得太重,大夫的伤药都用光了,公主又说绝对不许您死,大夫还专程快马加鞭,星夜往返,回王城为您取药呢。”

星夜往返⋯⋯萧景琰计算着此地与王城的距离。看来这大夫对草原的方向和路径都熟,不知劫持了他,有没有逃脱的可能。果然,当务之急还是养伤。

俘获他的兴平公主,是燕国最悍勇最有权势的女人。草原风俗,让陌生人宿在女眷帐中,是表示善意和信任的至高形式。从这个侍女的态度看来,兴平公主应该还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知他是梁军的高阶将领,可他不能确定她能帮他隐瞒多久。虽说当年他为景宁送嫁时,北燕兴平公主正远在西边与吐谷浑打得难解难分,可送嫁的声势那样浩大,难保公主的部众中没有认出他的人。更何况,一旦拔营返回王城,他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兴平公主要他活着,无非是要招降他。拒不投降,是死。被她认出身份,也是死。同样是死,不如及早逃走,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那一碗微温的奶酪下肚,被唤醒的饥饿感简直如星火燎原。萧景琰的母亲是医女出身,他也对医道略有所知,明白这侍女一定是恪遵医嘱不会再给他吃什么了,心里叹了口气,便拈了那药瓶来看。

“大夫给您熬了药粥,过半个时辰我再端来。”

珠儿又退出去了,留他独自静躺。他命令自己抓紧兴平公主回营前的时间来养精蓄锐,可那一碗奶酪提供的能量似乎都养活了一身的创痛,一处处都分外热辣鲜明,他无法入眠。眼下的处境更让他忆及自己多年前立下的第一件战功,和林殊一同立下的战功。被刻意封存多年的记忆在这燕人公主的大帐里一点点鲜活起来,有夜风割面的寒凉,羽箭破空的快意,溅满战袍的腥热,更有敌军惊散逃逸的仓皇和林殊飞扬不羁的笑颜。

那年他十六,林殊才十五。北燕可汗第一次求婚,梁帝却说“望修文治,且容后议”,可汗恼羞成怒举兵入侵。他们二人随赤焰军出征,还没有资格领兵上阵,只是负责押运军粮补给。那日傍晚,运粮的千人队伍不意与北燕大将拓拔旻的大军狭路相逢,两个少年热血沸腾紧张非常,提前在道旁隐蔽埋伏,相约以鸣镝为号相继杀出,杀敌军出其不意。然而燕军马蹄隆隆挟滚滚烟尘而来,本该发射鸣镝的萧景琰竟一时怔忡,不远处的林殊也并无动静,眼看着燕人的数万大军越来越近,终于从眼前耀武扬威开过。

拓拔旻不可能不侦知他们的存在,何况他们的埋伏也并不高明。可拓拔旻竟没有对他们发起攻击,是怕中了诱敌之计,还是根本对他们的战力不屑一顾?

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到底心绪难平。是夜,他们遣人送书林帅,即率领各自麾下精骑,人衔枚,马裹蹄,轻兵薄甲,悄悄跟随燕军一路缀行。天未亮时燕军在水边扎营休整,埋锅造饭,待燕人卸甲围坐防备最松懈时,萧景琰锁定了主将引弓怒射,一箭射穿拓拔旻的面颊。燕军猝不及防霎时惊乱,林殊已领军冲入敌营,将拓拔旻砍死马下。主将身死,又不知突袭的敌人实力深浅,燕军奔溃逃散,自相蹈踏一片哭嚎,而林帅的大军亦至,一路追剿,终将燕军围而歼之。

那一役,赤焰军斩首万余级,俘虏者众,缴获战马数千匹。自此,燕人数年不敢犯境。

而那一役受他一箭的北燕名将拓跋旻,就是兴平公主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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