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彤丹朱

[蔺靖]不忘忧国不负卿 卷二 长相思 20

有声by @关公面前舞大刀 

萧景琰勃然变色,质问的目光直逼列战英,列战英亦一时失措,望着翩然而至的悬镜使夏冬瞠目结舌。

飞流小脸一沉,正欲上前发难,却被萧景琰握紧了手。念及他身上剑伤,飞流不敢挣脱,只是紧盯着夜闯王府旁若无人的夏冬,满心满脸忿忿不平。

“悬镜司办案,禁军也不得阻拦,而靖王府的守卫也确实松懈了些,”夏冬眼波在小孩脸上笑吟吟地一转,再望向萧景琰时,目光又阴寒如坚冰,“靖王殿下若是不弃,卑职愿抽调悬镜司人手,协助王府守卫。”

“多谢费心。夜半更深,夏大人还如此勤于公务,本王佩服。”

有两名王府亲兵循声赶来,萧景琰示意他们不必惊慌,又让列战英引夏冬去正厅。夏冬施施然站定不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萧景琰身后的偏院。

“若非深夜来访,也遇不到宁国侯的长公子。王府正厅距此地太远,风寒霜重,殿下又重伤未愈,不如就在此间,坐谈一二?”

言语间,夏冬举步向前,与萧景琰擦肩而过。飞流怒意难捺,意欲出手拦阻,萧景琰却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许他妄动。

夏冬已迈步踏入偏院,萧景琰也不回头,只冷冷道:“夏大人,本王认得你是悬镜使,本王身边这孩子却不认得。你若执意擅闯王府,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本王恐怕很难放你活着离开。”

夏冬脚下一顿,冷笑道:“哦?我倒有兴趣试试。”

“我劝你不要试,”萧景琰松开了小孩的手,语声比她更冷,“留着性命,说不定还能见到你以为早已阴阳永隔的人……聂夫人。”

夏冬悚然失色。衣袂一振,已迫近萧景琰身前,萧景琰身形不动,而紧贴在他身侧的飞流双掌一分,生生格开了夏冬抓向萧景琰的十指,闪电般直取她的咽喉。

审问过那几名燕人刺客,夏冬心知靖王身边这小孩武艺非凡,然而飞流的咄咄气势仍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这孩子身形稚弱,疾攻而至的劲风却有如海啸山崩,夏冬足尖一点翻身后掠,飞流却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自觉,纵身进逼,招招致命。夏冬虽一时自保无虞,但左支右绌,明显落于下风,被飞流毙于掌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殿下,快让飞流住手啊!”

悬镜使若横死于靖王府,萧景琰该如何向梁帝交代?列战英焦灼万分,自知拦不住飞流,而看萧景琰的神情,似乎也无意拦阻。

“这几天飞流也闷坏了,有人陪他松松筋骨正好,”萧景琰淡淡道,“夏大人既然能来,自然有法子走,何须你来操心?”

听萧景琰如此说,飞流更是打得兴起,夏冬心头更寒,唯有凝神聚气,振作起十二分精力应对。列战英无法,只得低声道:“殿下,宫姑娘还在悬镜司……”

萧景琰确是忽略了这一层。夏冬生性倨傲,若不狠狠打压她的气焰,绝无可能让她听命于己,可是,若夏冬在靖王府吃了亏,宫羽身陷悬镜司,必定受到刁难。

“行了飞流。她不是你的对手,别伤了她。”

萧景琰虽是发声制止,语气中的轻慢却令夏冬更是不忿,一时气血上涌,也不顾飞流正攻向她面门,双臂一挥,玄色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凌厉掌风直逼飞流而去,竟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架势。

小孩的身法之诡异,却是夏冬生平未见。飞流腰身一折一拧,已避开她拼尽全力的一击,又借着她的掌力余势,如纸鸢般飘掠至数丈之外。待夏冬稳住身形,竭力平复着失态的喘息时,却惊觉鬓边有发丝飘落。

她倾尽内力挥掌向飞流进攻时,这未成年的孩子却陡然收回了自己的攻势。掌锋过处,削断了她几根发丝,却未伤及肌肤一分一毫——这一场比试,双方高下已判若云泥。

小孩又站回萧景琰身边,乖巧地牵起他的手。夏冬浑身战栗,遍体生寒。如此年纪,这般身手,却全然听命于他……如这孩子一般的高手,还有多少?

监视靖王府的这几日,萧景睿日日前来,又屡屡被拒于门外,已令夏冬生疑,而今夜亲耳听见萧景琰提及卓公子,夏冬立刻断定,被扣押于靖王府中的刺客必是卓青遥。然而,萧景琰为何又要替卓家、替谢玉遮掩?

前有赤焰军梅岭被剿,近有虎贲营北燕之殇,谢玉皆卷入其中,眼下又与燕人密谋刺杀萧景琰,而萧景琰居然秘而不宣。这个貌似忠厚耿介,事事无争的七皇子,难道城府竟是深不可测?

夏冬脸色惨白,看萧景琰低声吩咐了一句,列战英点头退下。萧景琰向夏冬微微抬手示意,即牵着飞流一路前行,夏冬踟蹰了一刻,终于咬牙跟上。


靖王府的正厅灯火通明。萧景琰虽未伤愈,毕竟睡足了几日,精神也不见委顿。夏冬坐于下首,看了看他的气色,冷哼道:“陛下驾幸的那日,殿下尚不能起床接驾,如今忽就行动自如了,真是复元神速。”

萧景琰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依旧神色淡漠。

“夏大人深夜来访,不会是专程问候的吧。宫姑娘局外之人,并非凶嫌,悬镜司几时可以随意抓人了?”

“局外之人?”夏冬冷笑,“殿下遇刺那日,靖王府的几名健仆武功不俗,经查,这几人来自妙音坊,自那日后又去向不明。宫羽不过一个乐伎,这数名武林高手为何会任她驱遣?殿下身边的这个孩子,据说是宫羽的弟弟?卑职无能,不能请这位小英雄去悬镜司走一趟,请他的姐姐代为澄清几个问题,总是可以的吧?”

萧景琰默然看她半晌,轻叹了一声。

“悬镜司办案,从来就是如此是非不分,欺软怕硬么?”

“悬镜司办案,从来只以维护社稷安危为准则,历任悬镜使,都是君上的猎鹰和獒犬,”夏冬的目光如冰刃,“靖王殿下,您遇刺时乘坐的那辆车,让悬镜司认为您有通敌之嫌。”

蔺晨的那辆车,防御措施非比寻常,堪称坚不可摧,其上装备的板甲与锁子甲,冶炼锻造技艺远超大梁军中现有的水准。夏冬的怀疑其来有自,而萧景琰却无法自证清白。

 “殿下藏起卓公子,是想借此要挟谢侯,遮掩您在北境的通敌行径么?”见萧景琰神情怔忡,夏冬一脸不屑,“投敌叛国,犯上作乱,殿下果然走上了林燮的老路。”

听夏冬如此轻侮林帅,萧景琰胸中一阵气血翻涌。趴在他膝头假寐的飞流抬起头来,担心地看他一眼,又对夏冬怒目而视。

萧景琰强压下心头怒火,轻轻摸着小孩的发顶。

“聂夫人。你今生可曾钟情于某人?那人的言行举止,令你日夜萦怀,他的安危喜怒,令你感同身受?”

飞流仰面凝望萧景琰,似是听懂了他话中之意,怔怔点头,大睁的双眼晶晶灼灼,似有泪光。

夏冬却怒不可遏。之前她出手攻击萧景琰,就因他言语中影射亡夫。聂锋的未亡人与赤焰余孽不共戴天,萧景琰本人虽与她秋毫无犯,然而不同的立场,足以令两人势同水火。

“征燕一役毕,谢玉报我阵亡,带回了一具无头尸骸,母妃却从未相信那是她的孩儿,”萧景琰无视她的怒意,神情疏淡落寞,“聂夫人与聂将军伉俪情深,乍见残尸,悲痛之余,可曾想过仔细查验?”

夏冬面上血色尽褪。萧景琰一语,骤然将她拉回六年之前。那时夏江和谢玉自梅岭凯旋,交给她的,是半具聂锋的残尸。

自己的一生所爱,时刻牵挂萦怀之人,怎可能变成了眼前这面目全非残缺腐烂的尸骸?彼时的夏冬,歇斯底里神志恍惚,一度哀恸欲绝。她忽而忆起,当时她确是要解下尸骸装束齐整的甲胄,细细查验尸身胎记痣记的。如萧景琰所言,所爱之人身死,总得查验无误方能死心——可是为什么她没能验尸?

是因为她的师父夏江。她记起,在她动手为尸身解甲时,夏江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待她清醒,那半具残尸已然火化,只等下葬。

夏江说,痛极伤身。不让她多看那残尸,是为她好。

她就信了。


夏冬久久无语。列战英去而又返,将一个锦盒、一柄长剑交给萧景琰。

“这柄剑是刺客所有,”萧景琰拔剑出鞘,指腹在剑身花纹上缓缓摩挲,“虽非名剑,亦经千锤百炼,反复折叠锻打而成,绝非凡品。”

萧景琰手腕轻抖,反持剑身,将剑柄递与夏冬。

“以悬镜司的能力,查出此剑来历应当不难。至于那名刺客,请恕本王不能交出,夏大人认定本王借此要挟谢玉,倒也是实情。”

仅凭此剑,又能说明什么?不过是为扑朔迷离的案情再添一重疑云罢了。看萧景琰的态度,竟似浑不在意悬镜司对他通敌的指控,而他提及往事,故布疑阵,又是为了什么?

萧景琰将案上锦盒推至夏冬面前。

“这份礼物,是本王不辞万里,为聂夫人带回。望聂夫人收下此物,那辆马车与数名健仆,从此休提……”萧景琰看她犹疑着打开锦盒,轻声道,“你有心爱之人,本王亦有,且不愿他受半分委屈。本王倾心于宫羽,人人皆知,聂夫人回去,就将她放了吧。”

夏冬望着盒中那枚赤焰军手环,以手掩口,双目圆睁。咽下了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呼,却忍不住簌簌而落的热泪。

不可置信地瞪着手环上聂锋的名字,又迟疑着伸手抚触,夏冬哽咽道:“他……在哪里?”

她不敢问聂锋是否还活着。然而萧景琰却轻快答道:“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是还不能让他与你相见。不久前,我见过他的大夫,大夫说他恢复得不错。”

他……竟然还活着。夏冬按捺下心头狂喜,故作厉色:“你不怕我查到那大夫是谁,现在何处?”

“你尽管查,”萧景琰被她气笑了,“查到了也知会我一声。”

听他如此说,夏冬更是满腹狐疑。乍惊乍喜之后,只觉惶惶然无所适从。

“聂将军的生死,谢玉和夏江已骗你一次,本王的生死,此二人亦骗过父皇。聂夫人可曾想过,他们何以一再撒下弥天大谎,这谎言又为了掩盖什么?”

夏冬已镇定下来,冷然回视萧景琰。

“你说师父骗了我,可我又凭什么信你?”

萧景琰淡淡一笑,柔声道:“凭你希望聂将军还活着。”



送走了丧魂失魄的夏冬,萧景琰与飞流回房安寝。小孩揉着惺忪睡眼却不肯上床,拉着萧景琰的衣袖,认真道:“飞流,也有。”

多言伤气,更兼情志难安,一夜几经翻覆,萧景琰已是气力不继,面白如纸,然而小孩还是要哄的。

“哦?有什么?”

“那个。”

飞流两眼发光,比划了一番仍不得要领,索性奔入房内,在自己的衣箱里一通翻拣,又欢叫着奔出来,献宝一般将手中的物事亮于萧景琰眼前。

萧景琰只觉浑身血凝。那是另一枚赤焰军手环,其上赫然镌刻的“林殊”二字,晃得他头晕目眩,几乎失魂失明。

萧景琰颤抖着一把抓住飞流的手,欲将那手环夺过细看,小孩却不许,本能想推,又克制着顿下,护着自己的宝贝不松手。

“飞流乖,让我看看……这手环的主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萧景琰语声轻颤,气息不稳,禁不住呛咳数声,面上一片病态的绯红。

许是被他吓着了,飞流将那枚手环轻轻递到他手里。萧景琰泪眼模糊不能视物,只能反复摩挲手环上的刻字,哽咽难言。

“苏哥哥,”飞流不知如何劝慰,只得试图解释此物来历,心急之下,倒是平生第一回说出了完整的句子,“飞流,喜欢。最喜欢,苏哥哥。”

萧景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颤抖的呼吸。

“他……现在何处?”萧景琰声嘶气弱,语不成声,“飞流上一次见到苏哥哥,是在哪里?”


…………………………


说明一下,卷一提过的私设:林殊曾化名梅长苏行走江湖,结识蔺晨,两人成为朋友。

所以飞流也只知道苏哥哥,不知道林少帅。




评论(32)

热度(36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