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彤丹朱

[蔺靖]不忘忧国不负卿 卷二 长相思 08

有声by @关公面前舞大刀 

沈追讪讪一笑,在萧景琰对面坐下,拿了茶壶倒水。

“殿下已洞察刺客所从何来,下官佩服。”

水已凉透,萧景琰喝来却正好。看沈追故作谄媚嘴脸,不觉好笑,待想到今晚的刺客身手不凡却一心求死,又不免一声叹息。

“以功力身法和指掌胼胝来看,那六名刺客皆是习剑多年的高手。然而他们今晚所用的兵刃,却是缅刀、横刀、长鞭、双钩、判官笔、峨眉刺,并无一人使剑。”

沈追讶然:“为了隐藏师承门派?”

萧景琰微颔称许。

“这六名刺客,其师承想必门规谨严。即便是行刺,却不用迷烟,不滥杀无辜,出手时还不忘出声示警……能同时派出多名高手死士的名门剑宗,天下有几家?又有哪一家,会对本王动杀机?”

琅琊高手榜上,排名最前的剑客是天泉山庄卓鼎风。天泉剑号称天下第一剑,而卓鼎风,恰恰是宁国侯谢玉的亲家公。

沈追张口结舌。于朝廷官府秋毫无犯,从来是江湖门派的立身之本,而这些剑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皇子钦差,绝对是受朝中势力的驱遣。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推测,从刺客刻意改换兵刃、事败后服毒自尽来看,即使悬镜司并未插手其中,恐怕从尸体中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萧景琰不再多言,只是垂目喝水,神情萧索。忆及靖王自北燕归来后朝野上下的蜚短流长,沈追黯然神伤,对这天潢贵胄的惨痛遭际,他忽觉感同身受。

“可是,若他们用了迷香,若飞流没能制住这许多人……殿下千金之躯,今晚也太冒险了……”

“即使飞流制不住刺客,我们二人总能自保无虞。况且迷香对本王和飞流无用,”萧景琰促狭一笑,“今晚若是失算,就只得让沈大人受委屈了。”

沈追呵呵讪笑,揉着鼻子偷瞥萧景琰腰间的香囊,忽想起自己曾讨要此药香配方而不可得。面上笑得尴尬,心中却着实感激,靖王出言调侃,原是为宽他之心,沈追何其精明乖觉,又如何看不通透。

“所以……那古怪的女刺客,才是埋伏的后手杀着?”

萧景琰沉吟了一刻,神色渐凝。

“那女刺客,应是另一路人。或许是为监视,或许是为补刀,或许二者皆是,意欲置本王于死地,且嫁祸于他人……虽同是死士,自尽的手法相同,所服毒药却迥异。而且,以那几位剑客的行事作风,又怎会与暗器淬毒者为伍?”

沈追想起,六名剑客的死状狰狞可怖,而那女尸却容光熠熠,诡艳之极,可见其用毒非比寻常。也许身为绝色丽人,即使是自杀,也希望自己死得好看些。

“沈大人可曾听说过……滑族女子?”

滑族女子,既美丽多情,又狠辣决绝。沈追出身世家名门又长袖善舞,堪称朝野间的八卦全书,滑国被灭的恩怨情仇他能演绎出好几个版本,此刻听萧景琰提起滑族,顿时精神一振。

“这女子出身滑族?难怪……”

“这不过是猜测。确认这女子是否滑族,较之查清六名剑客的来历门派,毕竟简单得多,想必悬镜司不至于让本王失望。”

萧景琰一手支颐意兴阑珊,沈追却愈想愈惊。天泉山庄,滑族,悬镜司……各方看似泾渭分明却暗流涌动纠结交织的强大势力,为何要将一个无心权势尊荣的皇子作为共同的靶心?

沈追心念一动,今夜萦绕于心的最大疑惑终于冲口而出:“刺客来犯时,殿下何以知晓……那二位少掌使安然无恙?”

萧景琰笑笑,似是答案显而易见。

“轻取刺客,确因飞流武艺奇高,而身为悬镜司少掌使,难道会窝囊到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刺客来袭时,东西厢房毫无动静,亦无打斗痕迹。沈追的亲随也罢了,堂堂悬镜司少掌使,竟对刺客一无所觉束手就擒,岂非天大的笑柄。

若说其中全无阴谋,又有谁人肯信。

沈追豁然明了,萧景琰何以说刺客是冲他一人而来。

北燕一役,谢玉是主帅,监军是悬镜司首尊夏江,三皇子萧景宣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而险些魂归绝域的,却是萧景琰。对靖王生还曲折,梁帝讳莫如深,而悬镜司和宁国侯为何定要将萧景琰置于死地,答案或许不止于去岁,也不止北燕一役。

数年前的梅岭,领命剿灭赤焰军的,亦是谢玉和夏江,而靖王与那一场滔天血案,实是有太深的渊源。

沈追僵然呆坐,讷讷无言。

赤焰案发时,沈追供职于中书省,虽只是一名五品舍人,然而司掌诰敕,参议表章,对朝中机要密议知之甚详,自然也清楚赤焰案的来龙去脉。此案牵动之深,波及之广,他曾亲历亲闻,时隔多年,因天子一怒而伏尸喋血的种种惨景依然历历在目。

“今晚之事只涉本王一人,与沈大人无关,”看沈追神情百变莫测,萧景琰只是轻柔一笑,“今夜这一场风波,明日定然还不能消停,沈大人何妨且去歇歇?”



大约是这六名刺客死得太齐整太蹊跷,尤显靖王深不可测,之后的巡方之途一路顺风顺水,再无波澜。重归金陵时,已是端午前夕。

此次巡耕,户部的差使办得漂亮。既将各郡拖欠税款、兼并田产之猖狂者一一造册,账目清明无可抵赖,更提出核定各郡物产丰瘠、税负依财产收入累进,官府强制向大户平价买田、贷于贫户分期清偿等变革方案。梁帝对户部侍郎沈追的革故鼎新之志极为嘉许,敕令三省协力制订新政细则,尽快核定颁行。

相比沈追的圣眷正隆忙得陀螺一般,萧景琰却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自从在妙音坊和言家的小侯爷同席喝了一回花酒,两人就一见如故惺惺相惜,饮酒听曲双陆下棋,斗鸡走马围猎蹴鞠,日日尽兴游乐,无所不至无所不为。两人又各是一种品貌风流,欢场上的姐儿们,常常为靖王爷和言小侯究竟谁堪称金陵第一纨绔争论得不可开交。

巡耕的差使办得好,自然非沈追一人之力,靖王也功不可没。梁帝本打算等萧景琰还朝就议他的大婚之事,正斟酌着该如何嘉奖赏赐,才好让先前拒为靖王妃的人家追悔莫及,孰知几乎就在一夕之间,萧景琰的风流纨绔之名已变本加厉甚嚣尘上,金陵城的街头巷尾,无不传得绘声绘色,沸沸扬扬。

这曾经最是逆来顺受的皇子,一朝轻狂浪荡,竟如此难羁难挽。待要责罚于他,又念及他当日一身伤痕逃回金陵,如今宜郡遇刺种种惊险,却从未出一言怨怼,更未曾影射旁人。如此隐忍识大体,何尝不是至孝?风流游冶,终究也不算什么大事……思来想去发作不得,梁帝生了一场闷气,又听了越贵妃一番挑唆,险些触发旧疾,幸得静妃悉心调治,方才转危为安。只是靖王的婚事,几成宫中之讳,渐渐无人再提。


驿马快报,宁国侯长子萧景睿出使北燕,北燕可汗礼遇有加,和议顺利。燕人亦遣使回访,其使团首领,乃是北燕慕容氏熟习梁语、自幼钦慕大梁风物的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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