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彤丹朱

[蔺靖]不忘忧国不负卿 卷二 长相思 07

有声by @关公面前舞大刀 

萧景琰出身军旅,熟谙追踪与被追踪,对江湖杀手的一路缀行自然了然于心,只是沈追一介书生,对他多言无益,徒然惊吓,故而之前未曾提起。然而今晚被安排下榻的这处宅院,旷寂无人又远离街衢,实在太适合隐匿、下手和脱身,以萧景琰的直觉判断,今夜必有变故。

沈追的胡子有点抖。偷觑飞流,却见小孩塞了满满一嘴的点心笑眼弯弯点头不迭,似乎对刺客来访满意期待至极。沈追何尝不想镇定自若,面对这一位王爷一个小孩,他这做臣子的理应挺身而出尽忠护主,至不济也该自告奋勇出门搬救兵。然而耳畔风过竹响,眼前月影拂窗,无一不令他疑神疑鬼,几乎魂不附体,又怎么迈得开腿。

“这……小飞流,莫非真的身怀绝技?”

沈追压抑着话音的丝丝颤抖,笑得十分勉强。小孩鼻子里哼了一声作为回答。

“沈大人若不信,不妨和飞流比划比划?”

萧景琰笑得和煦可亲。飞流不屑地瞟了沈追一眼,瞪着萧景琰怒形于色。沈追向飞流连连拱手:“不敢不敢,小英雄大人大量,还请宽宥在下。”

几句说笑,沈追到底放松了些,索性厚起脸皮,如萧景琰的安排在里间床上合衣躺下。心中忐忑,当然是睡不着的,却又连翻来覆去也不大敢,只在床上直挺挺瞪眼。远远听着敲过了三更,外间的灯烛也尽灭了,窗外院中静谧依然。沈追只觉眼皮饧涩,熬不住睡意侵扰,正朦朦胧胧间,似闻一声轻叱门窗骤开,又有衣袂破风之声。这些许窸窣响动,已吓得沈追睡意陡消,抱着被子瑟瑟抖着,恍恍惚惚听那拳脚兵刃声在院中纠缠了一晌,又似乎渐去渐远。外间一片沉寂,丁点响动也无,沈追自勉再三,方才战战兢兢爬了起来。

不敢掌灯,沈追摸着黑走到外间。窗扇门户大开,月色澄澈,盈盈一室。没闻到血腥气,沈追定了定神,壮起胆子唤道:“殿下?”

萧景琰仍端坐在桌案边,浅淡月光下,身形峨然如墨凝。剑在匣中蓄势待发,那蟒皮剑鞘黯然无华,按在萧景琰莹白的指掌中,却看得沈追心惊肉跳。

“飞流……小飞流呢?”

萧景琰不答,凝神谛听了一刻,方起身打着了灯烛。风振衣响,沈追眼前一花,那小小的孩子已去而复返,将手中拎着的黑衣人掷在萧景琰面前。

这黑衣人身形甚娇小,被制住了穴道委顿于地,动弹不得。沈追已看出这人是个女子,且正当妙龄,堪称绝色。飞流却不管这些,径在她全身上下仔细搜过,搜出她袖中的针筒机括,放在案上。

飞流放开地上的女子,又指门外院中,“外面!都在!”

萧景琰明白,其余刺客已悉数被飞流拿获,于是点点头,走到那女子面前。飞流又道:“她,帮忙!”

萧景琰垂头看脚边女子,问道:“她帮飞流抓刺客?”

飞流点头。萧景琰失笑道:“她帮了飞流,飞流却对她不客气?”

小孩嘟嘴道:“暗器,不喜欢!”

灯烛煌煌下,那女子抬起头来。妙目横波珠泪盈盈,似嗔似怨,勾魂摄魄。与她目光相接那一瞬,莫说沈追,连萧景琰也微微一怔,而这惑人的绝色女子檀口一张,一束寒芒已激射而出。

这偷袭变生肘掖,又近在咫尺,飞流救之不及,萧景琰亦无可退避。那一束牛毛细针全数钉入萧景琰胸口,沈追两眼一黑,已腿软跌坐在地。

这女子一击得手,厉声长笑。飞流怒极,一捏一拧卸了她的下颌,而她急喘数声,诡异的笑容凝于面上,竟已就此气绝。

飞流扔下尸体,飞扑过来看萧景琰的伤情,却被他抬手挡开。萧景琰安然如常,从袖中取出一条绢帕,小心地包着那数根细针,一一拔出。

烛火下那一束细针乌光闪动,显见得是淬过了剧毒。萧景琰掂起案上的针筒看了看,又笑对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飞流道:“我没事。飞流,快把沈大人扶起来吧。”

萧景琰衣袍下穿了犀皮甲,这女子藏于口中的机括劲力有限,并未穿透。萧景琰携了飞流的手去看院中的刺客,沈追心有余悸,犹是两股战战,又不敢和那女刺客的尸身共处一室,只得强自振作跟着他们出门。

仲春时节,夜风甜暖馥郁,沈追却不住地打寒噤。朗朗月色下,院中六名黑衣人尸身枕藉,无一个活口,飞流目瞪口呆。

“飞流,没有……”

“飞流没有杀他们,”萧景琰摸摸小孩的头,叹气道,“他们是自杀的。”

六名刺客皆是七窍流血面目扭曲。萧景琰的目光从飞流归拢成一堆的诸般兵刃上扫过,又蹲下身,一一仔细检视查看他们的双手,沉沉一叹:“可惜……”

飞流呆呆地咬嘴唇。

“飞流只是……”

“飞流没错,飞流只是制住了他们的穴道,”萧景琰强笑道,“我可惜的,是飞流拿来击穴的榛子酥。”

小孩呵呵一笑,又怔怔望向房内。

“杀你……为什么?”

他问的是横尸房中的那名女子。那女子或许助飞流阻截了意图行刺的这几名黑衣人,转瞬却又痛下杀手,令这心智不全的孩子十分困惑,甚而自责。

“我也不懂,”萧景琰向小孩柔声道,“这些人和飞流不一样,他们杀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小孩懵懵懂懂点头。萧景琰又道:“两边厢房一直没动静,飞流去看看,把两位少掌使唤来可好?”

听他如此说,沈追才意识到靖王侍卫和自己的亲随一直没露面。犹在震惊靖王侍卫竟是悬镜司中人,却见萧景琰已然转身,语中似有倦意:“收尸验尸之事,自有悬镜司少掌使。离天明还有个多时辰,你我不如偷个闲,养养神吧。”

沈追的亲随被重手点了昏睡穴,飞流将他们拍醒时,这二人尚且昏昏然不知有何变故。而挂名靖王侍卫的二位少掌使,居然也被人如法炮制,睡在床上人事不省。见他们匆匆忙忙灰头土脸赶来搬尸体,萧景琰也不多言,只吩咐他们速去郡守家中照应,以免生变。

“刺客没留下活口,若郡守也死了,只怕悬镜司不好交代。”

萧景琰语声轻淡,听在二位少掌使耳中,却不啻雷霆。数名刺客夜袭,他们竟为敌所制一无所知,若郡守也一命呜呼死无对证,他二人无须等坐实同谋的罪名,爽快自裁便罢。


飞流一沾枕头就睡熟了,沈追却没了睡觉的心思。

这一路贴身侍候的两人竟是悬镜司门下,沈追既疑且惧,一面惴惴自问自己可有言语失检之处,一面揣测掂量这些刺客究竟是何来路。

萧景琰看他期期艾艾,心有不忍,于是温言道:“今晚的刺客是冲着本王一人来的,与巡耕一事无关。沈大人暂请宽心,且去歇息吧。”

沈追心头一热,一撩衣摆就要跪下,却被萧景琰伸手一拂,稳稳拦住。

“下官与殿下既然同行,自当休戚与共。殿下以皇子之尊,于危急之际尚护佑沈某,沈某感念之余,惟觉羞愧无地……”

沈追说得动容且动情,萧景琰却轻笑了一声,放开他的手臂,回身坐下。

“沈大人,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想问什么,但凡本王知道的,一定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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