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彤丹朱

[蔺靖]不忘忧国不负卿 卷一 折杨柳 20

有声by @关公面前舞大刀 

看那鸽子在蔺晨掌下奋力挣扎,咕咕分辩,萧景琰反而镇定,索性大方展开了手里揉成团的纸条,一字一句译出来:“已寻获。晦日。……这是什么?”

密文后跟了一句羌文,仿佛是个地名。蔺晨凑过来看了一眼,念道:“拉孜。”

萧景琰不解,蔺晨道:“梅岭山脚的一个小镇。明日动身,你可休整好了?”

说留就留,说走就走,他开心就好。萧景琰懒得跟他计较,无语打开食盒,自顾自吃饭。

“能读懂琅琊阁的往来信件了,进益可嘉,”蔺晨看他一言不发闷头大嚼,笑问,“羊肉味道如何?早晨现杀的肥羊,赶了大半天山路送来的。”

萧景琰啃着羊排瞪他。蔺晨扬扬手里的密信:“想不想知道这信是哪里来的?寻获了什么?”

看他那得意卖乖的嘴脸,萧景琰一声轻哼,咽下嘴里的羊肉,慢条斯理道:“到这里的头一天,你就向司厨打听粮肉几日一送,最早何时送到。这寺中有僧俗千余之众,各处谷仓相加亦不过能储存旬日之粮,而寺中每日膳食都有鲜肉菜蔬。我想,少则三五日,多则十余日,就有人送粮肉菜蔬进山。”

蔺晨点头,笑而不语。

“那送肉送菜的伙计,想必就是你蔺公子琅琊阁中人。以嘎多寺在大渝的地位,食邑当有万户,田产、牧地、码头自不必说,供养寺院的,恐怕还有旅栈、酒楼甚至当铺。如此庞大又琐细的产业,仅凭僧人打理自然不够,蔺公子的商号遍布天下,当年还曾在此地求学,与寺中有些生意往来也是情理之中。如此一来,既拓展了琅琊阁的消息渠道,更为寺中分忧解难,功德无量。”

萧景琰舔着唇上油渍斜睨蔺晨,眸色晶亮,闪烁着三分讥嘲七分戏谑。这似笑非笑存心卖弄的神气实在稀罕,看得蔺晨心头一畅。

“说得不错。我确曾让送菜的伙计传出指令,在梅岭周边搜集讯息。你可知他们找到了什么?”

萧景琰霍然站起。

“你……”萧景琰一把抓住蔺晨的衣襟,语声发抖,“你找到了赤焰军幸存者?”

蔺晨轻轻拍了拍他因激动而紧绷的肩背。

“看你这样,我会为找到的不是赤焰幸存者而惭愧的,”看萧景琰眼中骤然燃起的火光瞬时熄灭,蔺晨叹气,“还记得毕家小孩说的怪兽吗?”

萧景琰坐下,漠然点头。

“梅岭的猎户寻获了怪兽的踪迹。上月晦日,也就是前天。”

梅岭。近年来,萧景琰时常幻想,一旦来到梅岭,就能寻获那一战的幸存者,甚至林帅,甚至小殊。他的至交好友,并肩出生入死的兄弟,当年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怎可能尚未诀别就一去不返,就此湮灭在梅岭的重峦积雪之中?

然而愈近梅岭,这幻想也愈趋幻灭。萧景琰心知,在这风雪险恶的崇山峻岭,遭遇围剿而能侥幸生还的几率,实是微乎其微。

“你似乎格外在意怪兽,”飘远的思绪回转到蔺晨手中的纸条上,萧景琰眉心微蹙,“梅岭的怪兽,又与你有何干系?”

“或许无关……或许有关。去了拉孜镇才知道,”蔺晨拿出纸笔,向萧景琰一笑,“殿下既已识得琅琊阁的密文,可否捉刀写封回信?”


离开嘎多寺,也就走出了狼山地界。南往梅岭,沿途所经尽是草原海子,隆冬时节,衰草连天,虽不见水光云影,那剔透澄碧的冰湖冰浪映着晴空雪色,亦颇可一观。可恨萧景琰既不解风情又养足了精神,目不暇顾策马飞驰,全不理睬蔺晨跟在他身后疲于奔命苦不堪言。除了换马时小憩片刻,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居然比蔺晨在信中约定的时间提早两日,抵达了拉孜镇。

这小镇坐落在梅岭山脚,住户本不足百,若非集市日,就更冷冷清清。蔺晨与传递消息的伙计约于镇上唯一的一家茶馆碰面,萧景琰随他同行,直至茶馆门前。

蔺晨下马的身姿远不及平日潇洒。缰绳扔给出迎的小伙计,忍着腿酸臀麻迈出两步,又回头看还端坐马上岿然不动的萧景琰。

全身骨头都快颠散了架,蔺晨的口气也极不耐烦:“还不下来,等人抱你过门啊?”

萧景琰仔细打量了一番茶馆的门脸店招,朝蔺晨一抬下巴:“你打算在此地待几天?”

蔺晨扬眉,在正午刺眼的日光下眯起眼睛。浸入日晕中的萧景琰轮廓模糊,面目黯淡,他忽觉此人极遥远,又甚陌生。

“从梅岭回返,我会再来此地一趟。若你还未离开,你我当可共图一醉。”

蔺晨心随面色一沉。萧景琰一拨马头已欲离去,蔺晨纵身跃出,牢牢把住了他的辔头。

“我……不会久留此地。我要去寻觅怪兽踪迹,你知道。”


当年,他曾从求学的寺院中悄悄溜出,在这间茶馆滞留月余,等候一位久未聚首的好友。那人在信中说,已至渝境。待功成凯旋,必定星夜悄然出营,来此镇上同他相聚,一醉方休。

天光晴好,日色倾城。懒洋洋的日光下,彼时清高出尘不问世事的蔺公子,在这异国边陲小镇闲闲喝了一个月的茶,等他那惯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朋友。而恰当其时,他久候不至的那人正在梅岭逶迤数百里之外,艰难鏖战,九死一生。

零星得知战况,还是从茶客闲聊之中。然而彼时的蔺晨,哪知同他一般离经叛道飞扬跳脱的梅长苏,亦是威震四境的赤焰军林少帅。

琅琊阁的消息网遍布天下,可他却连这网络布于何处、如何联络都从无过问,更一无所知。待他悠悠然重回琅琊山,身中火寒奇毒的梅长苏经他老爹一番调治,已是面目全非命悬一线。

为了保全琅琊阁,老爹能漠然旁观好友林燮一步步走入死局,只在最后鬼鬼祟祟为他收尸。若那时的琅琊阁握于他蔺晨手中,有些事的走向,会不会全然不同?



可是,如今琅琊阁在他手中,他亦无可奈何。眼前一意孤行的萧景琰,与当年回天乏术的梅长苏忽而重合,让蔺晨恍惚失措。

“无妨,”萧景琰略一停顿,“待金陵事了,我会上琅琊山找你。莫忘了你曾许我一个东道。”

萧景琰语声清朗一如往常。听在蔺晨耳中,却甚是缥缈,他自己的声音,也一般缥缈。

“金陵事了?如何才算事了?”

“冤案昭雪,四境宁靖。”

蔺晨松了手。

何其渺远的许诺。可他竟不敢发笑,更无从质疑。蔺晨的语声更涩,裹挟在洞穿狭斜小巷的寂寂冷风里,几不可闻。

“在此之前呢?”

迎着阳光,蔺晨的视线牢牢定住高踞马背上的萧景琰。

不涉朝局,方是琅琊阁安身立命之本。而平反旧年冤案,秉持的只能是正气和公义,绝不可牵扯江湖势力,使案情堕入暧昧离奇的揣测。萧景琰眼中莹莹有光,肩背却峭拔如冰峰。

“在此之前,蔺晨与萧景琰,从未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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